街道本身也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异。
路不再是坑坑洼洼的土石,脚下是整块整块巨大无比、仿佛没有接缝的黑玉色石板,光可鉴人,倒映着灰白天光和行人的影子。两旁压根没有常见的木楼瓦舍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……烨涛无法理解的东西。
那像是由巨大的、形状不规则的暗红巨石和某种深褐色、纹理扭曲如干枯藤蔓的粗壮树干,以一种极其粗暴、野蛮的方式强行扭绞融合在一起垒砌而成的山!层层盘叠,高耸入云,在那些纠缠的树干与岩石的缝隙里,又硬生生挤出了无数窗户和门户,里面人影晃动。窗框和门楣上,几乎都钉着、刻着或歪歪斜斜地贴着些古怪的符号——像扭曲的闪电,又像抽象的锤凿图案。
空气里弥漫着比河道那会儿浓烈十倍不止的气息:滚烫金属灼烧的焦糊味、刺鼻的桐油味、新鲜木料被强力扭曲折断时渗出的树汁辛辣气、还有一种极其浓稠、甜腻到让人嗓子眼发齁的奇异蜜香,混杂着汗味和尘土,铺天盖地涌来,霸道地堵住了呼吸。
“哇啊啊——!”
一声长长的、拖着金属嗡鸣尾韵的怪啸猛地从高空传来,撕裂了混杂的背景噪音。
云昭和烨涛几乎是同时、猛地仰起了脖子。
一片巨大的、绝对不该出现在天空的阴影,正低低地掠过那些盘绕纠缠的“岩石巨木楼”的顶部!
它像一条放大了千万倍、被剥光了鳞甲的银鱼骨架!嶙峋、纤细得令人心悬!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银灰色金属骨骼撑开了庞然身躯的主干,骨骼缝隙间蒙着厚厚数层靛青色的、仿佛某种坚韧兽皮的半透明皮膜。在那巨大骨架形成的“鱼腹”里,没有血肉,只有一座座用奇异铁木建造的、像积木一样层层叠起的方形房屋!房屋外头,还挂满了绳索、软梯和像灯笼一样的东西!更骇人的是它的动力!这条“骨架巨鱼”的尾部两侧,紧贴着两根极其粗壮的、螺旋扭曲着的深棕色树干!那树干粗得需要几人合抱,此刻正疯狂地旋转着,搅动起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漩涡,发出持续不断的、沉闷如万兽奔腾的呜噜声!推动着这条钢铁与朽木怪异融合的巨舟,平稳而缓慢地划过被它庞大身形笼罩得暗下来的街市上空!
它投下的阴影,如同巨峰倾倒,沉沉压在云昭和烨涛抬起的脸上,瞬间吞没了他们震惊到空白的表情。
“哦豁?飞空楼船又试新龙骨了?啧啧,墨家这帮玩木头的疯子,还真舍得下本钱呐!”楚槐不知何时也凑到了车窗口,他半个身子探在外面,一只手高高扬起,胡乱挥舞着,像要跟头顶那压城的巨物打招呼,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三粒刚从月汐那边抢来的大红枣。阳光透过那巨大的、蒙在骨架上半透的青皮膜,在他那张突然变得异常年轻的脸上投下飞快移动的靛青斑驳光影。他眼睛瞪得溜圆,嘴角咧得老大,露出两排因为长期试药而染着轻微褐斑的牙齿,脸上全是一个乡野小子骤然得见奇观的纯粹亢奋!
守影人巨大的身躯蜷缩在车厢最深处、杂物堆积的逼仄空间里。他那宽大的灰色斗篷将他彻底裹成一个静止的灰团。他的脸深深地埋在兜帽制造的绝对阴影中,只有那双藏在斗篷底下、布满刺青的手指,几根露了出来,枯瘦得像老树的虬根。此刻,那几根指头正极其轻微地,一下、一下地捻搓着自己膝头放着的一块……不知何时被他掰下来、正悄悄捂得微热的麦芽糖粘糕边缘。指尖沾着一点粘稠发亮的糖渍。
云昭猛地收回了眺望天空巨舟的目光,胸膛里被那钢铁丛林和空中巨舰的影像塞得满满的,胀得生疼,堵得窒息。他脸上的黑纹在那片庞然阴影掠过时如同活物般鼓胀了一瞬,带来灼热的针刺感。他下意识地想去看月汐,目光转动间,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道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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